说话间,高攀龙紧紧盯着冯三元,他心里始终不明白,魏忠贤把伤痕累累的冯三元就这么拎上来,意欲何为?
明面上看起来,冯三元翻供,是自己乐于见到的。
因为杨涟会脱身,东林党人还可以反打魏忠贤一个权欲熏心。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手里这份供词是刚拿过来的,从哪儿来的?
“这、这是东厂对我屈打成招,杨公一心为国,有经天纬地之才,岂会做出这等事来!”
果然,不甘心就这么放弃自己一世英名的冯三元不惜抛妻弃子,也要翻供再反咬魏忠贤一口。
见状,魏忠贤不无意外,嘴角掀起一抹嘲讽,非逼着自己拿了他全家,这冯三元,可真是当世好君子。
这本是期望的反转,但高攀龙心里却并没有什么高兴之情。
他分明看见,魏忠贤神色依旧如常,并没有一点慌张。
心里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高攀龙很快就有了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这三法司会审,本该是东林党人与阉党明争暗斗,但是今日这般情形,似乎太过平静了。
平静的有些不正常,阉党莫非就这点能耐吗?
这时,冯三元继续喊道:“纵是此等阉宦鞭我皮肉,以妻女相逼,亦不能使我污蔑当世之名士!”
();() “我等东林讲学,经世致用,我们是为了皇上,为了大明!“
坐在椅子上的魏忠贤朝高攀龙看过来,眼神中带有一抹戏谑。
魏忠贤早料到冯三元会翻供,惹自己一身骚,可他就是市井无赖和赌徒出身,从不怕什么玷污名声。
这三法司会审,从头到尾都是他设的局。
供词是先差人拿到乾清宫去的,当时朱由校人已经去了南海子行宫,并没有过目。
但魏忠贤可没管朱由校看没看,他要的就是一句话,供词是先过了乾清宫再送到大理寺来的。
再有,魏忠贤是奉了皇命派来旁听的。
冯三元现在翻供,打的是谁的脸?
东厂上呈的供词,归根结底是冯三元本人画押过的,他临时翻供,尚不能证明魏忠贤到底是不是屈打成招,却证明了一件事。
整个事件本来很简单,却被东林党人给搞复杂了。
如果冯三元点头承认,魏忠贤可以凭此捉拿杨涟入狱,然而理论上,这并不能直接置其于死地。
到时候东林党随便找几个士子出来做替死鬼,冯三元顶多暂时退出朝局,找个机会还是可以回来的。
眼下,全国都在热热闹闹过新年,本来应该结案的东林书院案,你东林党为了保一个冯三元,非要说这证词是屈打成招。
传出去,会引起京师百姓不满。
高攀龙猜到了一个可能,这是魏忠贤明知不能直接弄死杨涟,所以设了个局,把本来在幕后看戏的天启皇帝拽进来。
用皇帝的名义,让东林党人吃瘪。
一句话,事儿大发了。
魏忠贤在会审时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个字,自然有理由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冯三元说完之后,大堂之上都变得静悄悄的。
在场的都是官场沉浮多年,就算还没想通魏忠贤究竟打着什么主意,也知道察言观色,不会轻易说话。
大明的东林官员办事能力可能不怎么样,但明哲保身的功夫却个个不弱。
冯三元还不明白,自己已经翻供了,为什么还不来人把魏忠贤抓了审问。
想通这一切的高攀龙再去看冯三元时眼神都变了,这家伙是脑袋少根弦吗!
你承认下来,也有人当替死鬼,顶多落个去官免职。
眼下你说翻案就翻案了,三法司如何处理?定魏忠贤一个屈打成招的罪名报上去?
魏忠贤是乾清宫派来旁听的,到时候是不是还要审到皇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