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演下来,两个人都觉得今天非常顺利。只要演出当天能维持这样的水平,是不愁得不到好的批评的。
再说到李海存,他虽然有歹念要把苏傲雪控制起来。但既然毕业话剧,不靠他的能力居然也排了起来,他乐得在众人面前吹嘘,夸耀自己支持妇人寻找独立的事业。更是极力地邀请一班酒肉朋友,在演那天前去捧场。
自然,江红梅也在其中。
又因为苏傲雪是她们一班学生里,最先排出毕业话剧的一个。许多人都好奇,这个姨太太镀金学校究竟能不能教出像样的人才。加上剧院方面,不仅提前拉起了巨幅的海报,还在报上占了一个醒目的位置,报道这出话剧是新成立之丽影剧院次尝试自排话剧。这种说法好像也没错,不仅排演的费用由剧院包办了,甚至演的八成票,都由剧院包销,加上散广告的花销,这一来,整出戏的商业风险完全是由剧院承担的。
在这样壮观的声势之下,来的人确实是很多的。
李海存看到都是穿戴体面的人来捧场,于是便以参与其中的剧人身份,在入口处热情地招待,一晚上不知道出去多少名片。
苏傲雪躲在幕后,看见熙熙攘攘的场面,既兴奋又紧张。她想去看看康美新准备得怎样了,又顾忌两人都是头一次担当如此重要的角色,怕彼此一见,不但无法鼓励对方,反而是更加添乱。
于是,一个人走了一圈又一圈,先看看道具摆放到位了没有,再看看舞台上有没有妨碍演出的隐患。
而此时,坐在前排贵宾席的江红梅,心里一点都不自在。
有扩音喇叭提醒演出即将开场,请观众尽快找到座位,保持安静等待精彩的演出。
接着,背后响起窸窸窣窣一阵衣料摩擦声,有人探出脑袋来问:“江太太,你说苏傲雪这优等生,过了今晚不会就一炮而红了吧?”
剧院灯光渐渐暗下来了,江红梅也顾不上去认是在说话,只管阴阳怪气地表示:“最好是咯!李太太家里呀……”她做作地掩着嘴,半个身子几乎卡在了两个座位中间,“年关还是问胡太太借了个镯子才挺过去的。她呀,得成名,更得财!”
刚坐定的杜景堂离她们不远,把江红梅这番看似维护,实则恨不得把苏傲雪的短处说给所有人听的举动,看了个满眼。他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有什么感想,其实以他现在的身份,他就不该有任何的感想。
和苏傲雪真是太久未见了,在偶然翻报时,知道苏傲雪这一段时间的成果,总算要搬上舞台了。杜景堂完全没有任何犹豫,觉得自己一定要来现场见证。
决心来得很容易,但怎么个见证法,他倒是踌躇了好些日子。
起头,杜景堂还不知道剧院包销的行为,只是有赠票辗转送到了他手上。他拿着票,立刻就想自己掏钱买,这才能表示最大诚意的支持。
可是,买一张呢他心里嫌不够,买多了他身边又无人可送。即便能送出去,人家不要疑心,他是以什么身份在给苏傲雪撑场面的吗?那么,买来的票最好是不送出去。这一来,他的慷慨只能让苏傲雪的戏看起来很卖座,实际的上座率却不理想。想来,简直是帮倒忙了。
所以,虽然最后的结果是,他拿着人家送的赠票坐在了第二排,但过程中是有一段外人不知的心理周折的。
在一阵紧似一阵的铃声催促下,李海存小跑着到了第一排。他一路上前,眼珠子可转个不住。他现前三排不是有一定戏剧地位的人物,就是和文艺界走近的阔人。于是,不住地点头哈腰,向人家表示着好感。
直到看见第二排的杜景堂,两个男人脸上同时乍现一种复杂的颜色。尤其,落座了才现二人的位置,竟然正对的前后排。
在众人心头都五味杂陈之际,帷幕已经徐徐拉开了。
《弃婴》这出戏,改编自苏傲雪在妇女收容所里听到的一位苦命姐妹在家乡时的经历。后半段由乡村到城市的沉沦之路,是眼下非常受追捧的剧情。但苏傲雪却对那位姐妹徒步走到城市的前因,更感到共鸣。她觉得妇女问题不是只存在于城市的,但鲜少有人关注农村妇女的遭遇,这才决定了用这一段情节。
可以说,剧本的每个字背后,凝聚的不只是苏傲雪个人的心血,也是无数农村底层妇女不被看见,更无法言说的痛楚。
在康美新加入后,也是竭尽了全部所能去演绎的。几乎满座的良好局面,给了她们莫大的鼓舞。而康美新人来疯的性格,恰好助她临场的情绪比排演时更浓了。
苏傲雪在幕后偷偷看了一阵,便溜到观众席,想听大家当场的评价如何。
然而结果似乎是不太妙。
先有江红梅那群新太太表示不满:“苏傲雪她就是看不起我们,一有机会就影射我们给人家做小!”
而其他人似乎也对她的戏不满意。
“怎么是替小脚女人在背书?一点都不进步!”
“哎呦,这编剧也太不用心了吧,旧式女子居然不裹脚!”
这时,倒有人帮忙辩白:“人家女演员本身就是个进步学生,哪里来的小脚?”
可是,其他观众似乎是不买账的:“她在演旧式女子啦,当然要从细节上交代她是裹脚的呀!”
苏傲雪这时也忍不住地反驳:“剧里的农家女,家业在她小时候就被败光了。其实,很穷的家庭是不会给女孩子裹脚的,因为小脚不能下地干活!”
谁料,她的话非但没有起到作用,这几个人反而说着“没意思”,提前退场了。
苏傲雪不由心头狂跳,别的暂时先不去想,她只希望这段插曲不要影响了康美新的挥才好。因此,她就死劲地盯着台上,那种不错眼的样子,就好像是借用眼神的力量在替康美新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