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西盘子太浅、根基太差,逼得宇文泰在这个问题走上跟高欢不同的一条道路。如果放松吏治管束,西魏这个政权能不能存在并维持下去都是一个问题。
高仲密在东魏的时候也有结党营私、荐出私门的事迹,被高澄制裁后仍能外授北豫州刺史,有向西魏献地投降的资本。但在西魏,却显然不是这么一个玩法。
那些被高仲密征辟入府的关西时流,显然不是什么才器优秀人士。在大行台颁布输赏格的情况下,仍然买司徒公府的僚属出身,显然是贪此物虽不美但却价廉。
但在西魏这样的严肃吏治环境中,这一个个才能庸劣的僚属自然就成了一个个隐患地雷,说不定哪天就会因为失职而被问罪,或许就会牵连到高仲密。
眼下高仲密对西魏还有一定的宣传作用,可等到时过境迁,这种价值也消失后,那就真正的处境堪忧了。用得上你,什么都好说,用不上你,那你早上起床先睁右眼都是一个罪过,是不是梦回东朝?
更何况,高仲密眼下势力与名位本就不相匹配,若再被人嫉妒构陷,那问题可就真大了!
听高仲密讲述完,李泰顿时也犯起了愁。责备高仲密轻率孟浪吧,卖官的钱还是他花了。
见李泰默然不语,高仲密又沉声说道:“我近来为此忧怅,也询问贺兰长史并几位此间时流,也都没有什么从善处理的方法。但有一点还可挽回,事出于我,事便也应该止于我。之前听说阿磐你与诸亲故重逢乡里,彼类在朝也都颇具势位,阿磐你去求告他们转迁一个官身,不必再于此公府纠缠……”
李泰听到这里便开口道:“阿叔,我……”
“知你义气,但听我说!我今孑然一身,何处都可埋此朽骨,但阿磐你却不然!之前行事,我已经有负你耶,若再用情义捆绑着你担此忧祸,实在太无耻!
之前赠你故器,就是希望你能凭此自勉、于世奋进。事以前,我们叔侄仍可不失往来,真到事祸及之日,你也可以侧身于事外!”
高仲密望着李泰沉声说道。
李泰听到这话,顿时又沉默下来。
老实说,虽然来到这个世界时间已经不短,但他心里还是对此世道没有产生什么浓烈的归属感。
虽说同高仲密相依为命,但对彼此间的关系和感情也谈不上多入心,甚至他心里对高仲密还隐隐有些看轻,时常会有不恭的噱念想法。
可在听到高仲密近乎交代后事的这番话后,他却大受感触,高仲密这人或许真不算是什么好货色,但对自己好也不是作态。
人的感情羁绊,无非在人在事。重复卢柔,知晓自家还有许多亲旧在关西势位不小,再加上贺拔胜之前还要将家事经营托付给他,现在的李泰真的不需要再依附高仲密才能在关西立足。
但是,人心里会有一杆秤,不只在称量利害,也在称量自己。李泰虽然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人物,但也不会把自己看的太轻。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他自席中起身,向着高仲密作正式一拜,沉声说道:“阿磐此身拜于足前,阿叔若目我为人之形状,此说请勿复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虽然不是人间大器君子,但却自觉配与阿叔共当祸福!阿叔若因年少薄我,我也自有一番雄言驳此拙见!”
高仲密说完前话,心里本就有几分伤感,此时再听到李泰这番回答,唇角顿时颤动起来。
他两手扶案站起身来,缓步行至李泰面前,眼帘垂下时,泪水已经忍不住滚落下来,两手按在李泰的肩膀上,颤声说道:“阿磐啊阿磐,我前言总是怨咎自己害你父子,其实心里是庆幸……
若非阿磐你于此相伴,我恐不复再有谋生的勇气!你耶教养的好儿郎,我不敢贪占,但从今以后,我心里要窃视为己出!”
李泰这会儿虽然也非常感动、不想破坏这动情氛围,但听到这话后,心里还是忍不住暗生吐槽,我只说要同你祸福与共,你怎么就把我当儿子?
咱们想更亲近点,磕头拜把子不好?我也想听贺六浑喊我一声大叔啊!
“此事计议忧愁,但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此前所募诸员,或许才性猥琐、不堪为用。但来年前程如何、称职与否,也是他们各自祸福相关。趁其丑劣尚未扬,仍有妥善教育的余地。”
之前盘算那些,其实也都是自己吓自己。既然担心这些人或会因为失职连累自家,那就突击教育一下,让他们具备一些基本的行政能力也就是了。
料想宇文泰就算把这些公府僚属召入大行台中,必然也不会推位相让,无非从事一些基本的文吏工作,倒也不需要把这些人培养成什么经视治国的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