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薰不相信这些,无非是一些自我安慰的精神胜利法。
但是其中的恶意却令人触目惊心。
究竟是怀着多么浓烈的不满,才会铤而走险,做下这样的事。
不管诅咒是否有效,都让人不寒而栗。
她懂上位的自责,她相信上位心中对贫苦百姓的善意,她相信他心底深处的慈悲。
四月二十九,上位返回应天,一路上闷闷不乐。
刚进宫,便传来了刘先生病逝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击中了上位,也击垮了子薰。
当时上位和子薰身在中都,刘先生于青田老家去世。
今年正月,刘先生病情加重,上位派胡惟庸带御医前去探望,以示恩宠。
御医开了药方,刘先生让家人照方抓药,回家煎服,但是病情并未好转,反而有加重之势。
二月,刘先生托着残躯入宫见驾。
当天细雪飞扬,洒落在红墙黄瓦,透着一股安详与宁静,庞大建筑群的威势,将无形的压力隐蕴其间。
刘先生在雪中踯躅前行,显得渺小而脆弱。
子薰身穿宦侍服,撑开大伞,跑下台阶迎接师父。
“慢点儿”,刘先生一眼看出是子薰。
子薰兴冲冲地来到师父面前,在皇宫内与师父相见,还是第一次。
她挽起师父的手臂,刘先生慌忙后退,连连后退,”不可,不可“。
子薰放弃搀扶,为师父打着伞,陪在旁边,缓慢上台阶。
小德子带了一顶软轿,急匆匆而来,显然是奉了圣意。
“刘先生,皇上有旨,请刘先生坐轿入宫”。
上位让前来议事的官员先回去,亲自将刘先生迎入乾清宫东暖阁。
里面添了两个炭盆,全都放到刘先生身侧。
子薰在宫门口止步,除非上位染疾,她白天不能进乾清宫,这是规矩,她不敢违背。
她静静地等在昭仁殿,师父走时,小德子会来告诉她。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小德子的敲门声响起,子薰连忙起身而出,是师父要走了。
在昭仁殿门口与刘先生四目相对,子薰甜甜地笑着,“师父可好些了?”
师父破天荒地拦住子薰的手,轻摇了几下,“好多了,好多了”。
转头的瞬间隐有泪水滑落。
子薰也随之伤感起来。
上位扶着刘先生下台阶、上软轿,吩咐轿夫走得慢些。
三月下旬,刘先生病情加重,无法下床。
上位令刘先生的长子刘琏送父归乡,派皇宫侍卫一路保护。
四月十六,刘先生病逝,享年六十五岁。
刘先生去世,让上位想了很多。
他想到了淮西勋贵在风阳错综复杂的宗族、乡里关系,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牵一而动全身。
他想到了杨宪之死,罗列的罪名之多,令人瞠目结舌。
他想到了刑部官员对刘先生的诬告。
他想到了淮西将臣在风阳营建宅第逾制。
他想到了淮西勋贵势力庞大,任其展,将危及皇权。
他想到了刘先生曾坚决反对在风阳建都。
四月三十,上位终于割舍掉乡土观念,下旨停止中都营建。
“初,上欲如周汉之制营建两京,至是以劳费罢之。”
五月初一,命妇在坤宁宫拜见皇后。
楚国公廖永安夫人木槿征得皇后同意,来到长乐宫见子薰。
子薰一向不喜欢木槿,不仅是因为她长得好看,最主要的是她暗恋上位,而且执迷不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觊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