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烛台不是用来照明的,是医女用来烧热九针的。
这瘦弱医女,虽不是什么美人,却有一双很巧,又很美的手,特别是在捻针的时候。
手指白皙。
秀气。
指如葱根白嫩。
水灵。
指尖很尖,沾点灵巧。
是女子的柔荑,并非男子的有力。
只:这小小的、秀秀的、柔柔的芊芊素手,下针捻针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却很玄妙,很不一般。
“内属于脏腑,外络于肢节”,捻针攒刺,运行气血是针灸法的作用之一。经络不通,则是气血运行受阻,需要在相应的腧穴,用相应的针刺手法及三棱针点刺出血。
程灵素捻起金针在韩侂胄手腕经脉扎了一下,大拇指在针尾一控一放,针尾中便流出鲜血来。原来这一枚金针中间是空心,使些技巧就可以抽些鲜血出来,然后她立时用纱布止了血。
再手持烛台,细细察看纱布上鲜血。
气血如浆,滴滴凝而不散,近闻还有一股浓郁的药香。
苏子期知晓韩侂胄情况特殊,从外表看不出什么,只是侧头望着程灵素的神色,要从她脸色神情之中,看出韩侂胄这场病痛疾患,是否还能有救。
但见程灵素的一双妙目晶莹清澈,犹似一泓清水,脸上只露出沉静凝思之意,既无难色,亦无喜容,直是教人猜度不透。
在场诸人,即使是苏公子一身病骨,无情生得“清丽”,亦都是极具胆识气魄之人,生平见过无数凶险,但在这短短一刻间,遥想那宋金战场上胜负未定,成王败寇汉土兴亡,心中的惴惴不安,尤甚于身处群敌环伺,虎狼围攻之间。
一片寂静之中,又听得一声淡淡的,一人驱使轮椅前进的声音。
正是无情上前了几步,目光清冷,再问道:“敢问姑娘可知韩相公此疾何解?”
程灵素不回答他,反问道:“二位又是否已检查过韩相公的丹田呢。”
诸葛先生伸手捋须,若有所思,“不错,是我亲自探的韩相公的丹田,百脉皆通,但的确没有半点内息真气。”
程灵素“嗯”了一声,俯下身来,伸手到韩侂胄脏腑处,正是要再以自己内力游走韩侂胄经脉内腑,亲自探探情况如何。
正要力,耳边却听一人说道“世叔武功精深,医术也并不差,姑娘大可相信。”
无情正盯着她。
——那一双锐利而又宁定的、比美丽女子秋水双眸还要好看的眼睛正在盯着她!
甚至说,这双美眸应该是长在一个美丽女子容颜上多于在男人脸上的,尤其是,如果这双眼没那么冷、那么厉的话。
“嘿,”程灵素冷笑一声,“你若不信我,也没什么,能救这位相公的人,左不过在这偌大天下,还是有那么几个,看看找谁来救就是了。”
程灵素讥讽的人,自然是盛崖余盛捕头,四大名捕之的无情总捕。
那人的衣衫很有点泛白。外面套了件宽袍大袖的长服,许是为了方便收藏暗器,或可以掩盖他的双腿不灵便的缺乏,但也愈显出他的清瘦和伶仃,但那清瘦是竹的菊的,也是莲的,很有点孤芳自赏的味道,而伶仃的感觉却因为他刻意掩饰,而成了傲岸与遗世。
这样的一个人,就算他再是冷傲,天下有几个女子会拒绝呢?可偏偏程灵素伶牙俐齿,又很有几分心气,说讽刺就要讽刺的。
五脏六腑,全无半点防御,程灵素要是内劲一吐,这全力一掌下去,韩侂胄本就有重病在身,哪里还有命在?
无情心思细腻,正是想到了这一点,再看程灵素实在太过年轻,与毒手药王的年纪着实不符,也没什么事物能真正证明她身份。这事态紧急,苏子期也不曾详细与他说明,骤然之间不由心生疑虑。
“大捕头,”苏公子的嗓音依然是清朗而凉淡,“你可以相信程姑娘。”
“就如同相信苏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