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不时有小船穿梭过去,也有不少运货的乌蓬大船,沅江上这种船是最多的,能载得七八十石重的货物。湖南湘西几路,行商走货,都是用这种乌篷船,混在其中极不起眼。
他们这船没装什么货物,做得也更坚固些,但水路上来来往往谁能注意谁。
听路仲远此言,苏子期想到昔年先父苏梦枕与铁掌帮上官剑南的交情志向,略有感叹,道:“先父在世时,与铁掌帮上官帮主交情甚好。上官帮主身故,继任的帮主,是他的大弟子裘千仞。这位裘帮主行事不同于其师,我又远走海外多年,已没有甚么交情。”
铁掌帮本来只是个小小帮会,经前代帮主上官剑南力加整顿,多行侠义之事,两湖之间的英雄好汉、忠义之士闻风来归,不过数年声势大振,在江湖上已可以与北方的丐帮分庭抗礼。上官剑南是韩世忠的旧部,心存忠义,虽然身在草莽,却是念念不忘卫国杀敌、恢复故土,经常派遣部属在临安、汴梁等地打探消息,以待时机。
上官剑南武功不弱,更得了几分兵家传人周侗的遗泽,只可惜在战场受暗伤太多,习武又晚,终生止步宗师,而朝廷只是一味畏惧金人异族,对铁掌帮一伙义士非但不加奖助,反而派兵围剿。铁掌帮毕竟人少势弱,终于被打破山寨。最后身受重伤,死在铁掌峰上。
“六成雷,四万苏”,二十多年前,天下雄豪,至少有四万人归于苏梦枕门中,梦枕红袖第一刀,武功高,权位显,仍毕生以国家兴亡为己任,主张抛头颅、洒热血,共赴国难,退逐外敌。
从京中小帮到与六分半堂各有千秋,不分轩轾的四成苏。
‘一身病骨,不减其英风锐气。朝不保夕,仍无人能挫其锋。’
世上的人那么多,相似的人不在少数,能遇见已是不易,若是同道中人,成为朋友就是件平常自然的事。斯人已逝,他们的故事也远了,子侄弟子的故事说不到一起,也不在一口锅里吃饭,不要说朋友,还要相互算计来回,说起来很讽刺,但事情大都是这样讽刺的。
“水路还要走多久?可是过了猴爪山?”路仲远抱剑而立,倚靠着船舱边,放眼望去皆是崇山峻岭,江河浩瀚,他这一代豪杰不通地势路线,目力再好也是白搭。苏子期道:“需得再走一夜,入了长江再换马。”铁掌峰就是猴爪山的一座峰。路仲远道:“在船上走路轻飘飘的,打坐也没多大意思,不知道北边现下怎么样了。”
“辛将军素有韬略,用兵娴熟,只要粮草充足,兵力及时,必有所建树。”苏子期沉声说道,气度端凝如山,但想到北地兵事,他显得神采奕奕,几乎不见眉眉间病色,自生英锐之气,气宇轩昂,丰神俊朗,是最好看的样子。
路仲远豪爽大笑,伸手拍他肩头,笑道:“这才对嘛,少年人别生生沉着淡着一张脸,人生四喜已快俱足其二,还有什么不开心。”
他也是当世名侠,潇洒惯了的,人到中年仍是孑然一身,没有个一男半女,但他也对江湖上出众的新秀英杰颇为欣赏,与慕容世家又甚有交情,一路行来路仲远也认可苏子期的能力行事,人间九秀又岂有不好的女子?
珠联璧合门当户对。等到二人成婚,他也是要来喝杯喜酒的。
说话之间,日头越热了,船又驶得甚快,不比6上舒适,两人再说几句,也分别回到船舱里去,给韩相治病之事重大,虽然不怕麻烦,但也别招惹麻烦,路仲远先前提起铁掌帮,也不免是担心如今帮风不正的铁掌帮会找麻烦,时间耽误不得。
路仲远自去休息打坐,苏子期进了船舱里自己休息的房间,过不多时即听到轻轻的叩门声,“进。”苏子期在小火炉边煮茶,看着那茶汤翻滚,并未抬头。
一人轻轻推门进来,原是那艄公卸了斗笠来拜见,这艄公是个中年男子,穿着粗布衣服,皮肤干裂,看着很不起眼,和其他水里讨生活的苦力没什么两样,只是他两边太阳穴微微凸出,显然内功有颇深造诣。
“公子,”艄公躬身下拜,十分恭谨崇敬,自家对于水路的谋划知道的人不多,总舵只有杨总管知道一些,事事都是楼主亲为,从十二连环坞,洪帮等许多帮派手里,拿下水路控制,还在苏梦枕时期时,他就在风雨楼了,他爹是苏遮幕时期的老人,一起从北地过来的。
这艄公一家算得上是忠心耿耿,否则以苏子期的心机深沉如何能把事情交给他?
“鹰眼老七、长江一窝黄花蜂、再加上史天王控制了长江黄河与海路的控制,鹰眼与长江各有靠山,史天王把守入海,需要调动大量人手,否则很难有所突破。”
那中年艄公就站在一边,恭谨歉疚道:“我等无能解决此事,连累公子多费心了。请再给属下一些时间,属下定能刺探到这群水匪海盗的弱点所在。”
苏子期已煮好了茶,倒了一杯,推到小桌的另一边给他,冷淡道:“无名岛与孙玉伯一个个都是老狐狸,绝非一般的货色,你没有成果,我并不意外,能全身而退,就很好了。至于史天王,这人什么都不算不上,更不要说是枭雄。”
那中年艄公就问道:“那公子的意思可是,让我等隔岸观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以便坐收渔翁之利?”
苏子期不答,只微微摇头,又道:“最近有现什么大事吗?”
中年艄公寻思:韩相病情危急,公子亲自去找大夫,这不必说的,辛将军正在守城,还没有结果。如果一定要说什么,也就只有江湖事了,不知道那件算不算?这也不算现,只是楼里现的一点情报,还没有证实。
苏子期抿了一口茶,看艄公有些罕见的犹豫,眼神一转看着他,“怎么?你好像在犹豫。”
艄公感觉浑身一凉,不敢看他眼光,虽说未经证实的情报不传,楼主面前自然不一样,急急说道:“属下听说,慈航静斋的圣女入世了。”
苏子期正轻嗅杯中茶香,声音很淡,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的凉意:“是吗,从哪里传来的。”
艄公说道:“在秦岭的兄弟传来的,正在证实,那女子武功很好,不太好跟,她不进城,也不大往大路走,听说正往南边去了。”如果金风细雨楼的情报是这样,其他势力还不一定知道疑似静斋圣女入世的消息,更不要说是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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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苏子期又低低地咳嗽了几声,声音轻淡,一字一句又格外清晰,“那就好好证实,有消息就传回总楼。”
艄公抱拳一礼,“是。”把苏子期倒给他的茶一口喝干,就告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