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黑暗中容易混淆时间。
自从斛律偃看不见光明后,他再也感受不到了时间的流逝。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刺骨的冷意无不在每时每刻啃食着他残缺的躯体,他像是一个被撕开无数口子的破布袋子,仅存不多的生命力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漏。
猩红的血从空洞的眼眶里流出来,在惨白的脸上淌出两条色泽鲜艳的痕迹,那双眼眶里什么都没有因为眼球已被挖去。
他张着嘴,艰难地喘息,嘴里也是什么都没有因为舌头已被割掉。
他没有双手,四肢只剩下一条右腿,勉强支撑着他无比痛苦地、缓慢地往前挪去。
可每挪一寸都犹如在刀尖上滚过,刺骨的疼痛化作一张血盆大口一下又一下地撕咬着他。
身下的土地太冷了,仿佛凝了一层冰霜,多逗留一刻钟都能要了他的命。
他拼尽全力地往前挪。
恍惚间,他似乎听见了那个女人曾经对他说的话。
“你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你看看你害死了多少人。”
“你死了才是我的解脱。”
“为什么我要为了你变成这样我究竟欠了你多少不如你杀了我吧,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呜呜呜”
黑暗中浮现出那个女人的身影,俯趴在地,衣不蔽体,敞露出来的雪白肌肤上遍布暧昧的红痕以及触目惊心的青紫鞭痕。
女人微微抬头,满眼恨意地瞪向他,吐出来的每个字宛若淬了毒的尖针“你去死吧”
他从喉咙里挤出沉闷而嘶哑的悲鸣,像极了飞不过雪原的鸟落在皑皑白雪上,扑腾翅膀,凄楚而悲哀地做着最后的挣扎。
他挪不动了,蜷缩起唯一的右腿,身体里的生命力消失殆尽。
他喉咙里再也挤不出任何声音。
朦胧间,斛律偃感受到一只温暖的手抚摸上他的脸颊。
那只手的力道很轻,仿佛在碰触一件珍贵的易碎品。
好温暖
他从来没有被人这般对待过,即便是他那个喊了快十年的娘,也没有这般抚摸过他的脸颊。
很快,那只手从他脸颊上拿开,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来。
他嗅到了很淡的花香。
斛律偃茫然地睁着眼眶。
那个人喂他吃了几颗丹药,替他包扎了身上的伤口,又用暖和的衣服把他裹起来。
难得的温暖驱散了些许寒意。
待那个人的掌心贴上他的后背,他忽然感受到一股微弱却带着暖意的灵力送入他的身体里。
灵力在他的身体里游窜,像一片细密的血管似的铺开。
以灵力为媒介,他的感官无意识地顺着这条媒介飞快地钻进对方的身体里连对方都没意识到更没反应过来。
紧接着
怦怦
他听见了对方的心跳声。
怦怦
怦怦
那、那是
怦怦
怦怦
他的心脏
眼眶倏地瞪大,猩红的血如潺潺冒出的泉水,争先恐后地涌出漆黑的眼洞。
他的心脏,在那个人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