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经武一点也不想上穆家的马车,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的话,他一定要吞一颗,然后今晚绝不会出现在左钊鄞的酒桌上。然而世上并没有后悔药。
孙经武坐在穆旭东对面,半晌方问:“你……找我有事?”
穆旭东冷笑道:“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快要给人当替死鬼了,-知不知道?”
孙经武瑟缩了一下,瞪着穆旭东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举头三尺有神明……”穆旭东没头没脑的说着。
孙经武越坐不住了,“你!究竟什么意思?!”
穆旭东一副懒得再多说的样子:“没什么意思。你自己做过什么事情说过什么话,心里应该有数。我只是觉得你可怜,所以才提醒你一句。停车,孙小侯爷要下去了。”
“……”孙经武无奈地吞了一口唾沫。
“不走?是要跟我回家?”穆旭东嘲讽道。
孙经武忍无可忍,不由得拔高了声音:“穆旭东,你有话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的。”
“咱们俩没有那份有话直说的情谊。我能给你提个醒,已经仁至义尽。下去!”穆旭东抬了抬腿,大有如果孙经武再不下车他就直接踹的意思。
孙经武不敢在这种时候招惹穆旭东,他连个随从都没带,如果被打一顿,连个伸冤的地方都没有。
从穆旭东的车里下来,孙经武被夜风一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他的脑子忽然清醒,刚才怎么就稀里糊涂上了穆旭东的车?不就是被他看了一眼吗?至于心虚成这样?
可是……那是四十七条人命啊!
当时他把自己家仆出的馊主意说给余郴听,真的只是图个嘴上痛快。
他孙经武的确不是个好人,吃喝嫖赌坑蒙拐骗什么都干,但唯独不敢杀人,更不可能弄死几十条人命……
现在事情闹大了,满城风雨,雷霆震怒。
孙经武这两天都没睡个安稳觉——他一闭上眼就是一群叫花子向自己讨命,几次下来人都快疯了。
可是能怎么办呢?孙家空顶着一个武安侯的架子,实际上只依附着余家过活。
父亲下落不明,母亲一味敛财,妹妹臭名远扬,而他自己又,根本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孙经武心事重重在街上走着,完全没注意从他身边经过的一辆马车,更不知道马车里的人一直悄悄地盯着他。
马车里的人正是秦栩和燕墨羽,她们二人给益云堂里被看押的云非渡以及伙计们送饭往回走,不想看见孙经武失魂落魄地在街上晃悠。
“姐姐,这人是谁?你一直盯着他做什么?”
“他是武安侯孙茂润的儿子,就是那个孙幼蘅的哥哥。这大冷的天,他怎么这个样子在街上晃悠?”秦栩心中很是纳闷。按理说,益云堂出了事,孙家人应该高兴才对啊。
燕墨羽扁了扁嘴巴,哼道:“肯定是遇到什么倒霉的事儿了!”
“这有点不寻常,得盯住他。”秦栩的直觉告诉她,孙经武身上一定生了重要的事情。
“姐姐,你先家去,我去盯他。”燕墨羽说着,就要下车。
秦栩忙拉了燕墨羽一把,叮嘱道:“你小心点!盯他一会儿就行,没什么事就早些回来。”
“姐姐放心!我只盯人,不惹事。”燕墨羽握了握秦栩的手,轻盈地跳下了马车。
秦栩对小丫头的身手还是很有信心的,而且这几天生的事情也让她沉稳了不少。当下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方把车帘的缝隙压住。
四十七条命案生的第三天上午,元都府开堂初审此案。主审此案的是元都府府尹高修旻,大理寺卿郁垚和刑部主司袁博宏。
这案子没有原告,只有一个报案的老妇人,再就是嫌疑人云雎。再就是为死去乞丐验尸的四个仵作。
秦家作为施粥棚的出资人不能置身事外,但秦隽清乃朝廷二品大员,不宜出面。
罗琉纾是孕妇,秦栩是未出阁的姑娘,都不方便出面,于是刚到京城的燕霖以秦家人的身份到了元都府衙门,跟他一起来看热闹的还有燕墨羽。
三位主审官员个个神色严肃,俨然青天大老爷的模样。
高修旻看了一眼刑部主司袁博宏,又看一眼右手边的大理寺卿郁垚。
袁大人和郁大人都轻轻点头,高修旻率先开口:“民妇孙柳氏,是你先现死在关公庙里的二十一名乞丐,你先说说当时的情况。”
孙柳氏答应一声,上前两步把那天清早自己收拾柴火现死人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说完之后,她规规矩矩的磕了个头退到一旁。
高修旻又问云雎:“云雎,那些死了的乞丐你都看过了。可还认识?”
云雎跪在堂前,恭敬地回道:“回大人,这些死了的人里面有三个人曾经患病被草民看诊过,算得上认识。其他人草民都没有印象。”
高修旻又说:“经仵作尸检,初步判断这些人都是吃了霉烂的粮食引中毒而身亡的,而益云堂的伙计说,这些人最近几日都在益云堂的粥棚领粥食。你对这些说法可有异议?”
云雎不慌不忙地回道:“大人说这些人是吃了霉烂的粮食而中毒身亡,又说这些人最近几日都在益云堂的粥棚领了粥食。但这两件事情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
“自从腊八那日开始,粥棚从早上辰时起到下午申正时结全天施粥,每天来领粥食者不下百人,只案之日已经施粥六日。如此算下来,在粥棚领过粥食的人最少也有四五百人。若益云堂的粥食用的是霉烂的米,那毒死的又岂止这四十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