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来脚步声,继而是燕墨羽刻意压低的声音:“夫人?我姐姐醒了?”
“你这孩子又跑去哪儿了?瞧这一身的寒气!先在这边烤烤火再进去。”罗戚氏拉了燕墨羽去炭盆前烤火。
“我去打探消息了!”燕墨羽一边烤手一边说:“因为这一场大火,钦天监的大人说敏嘉郡主尸身已经shao坏了,再入妃陵就大大的不妥,需另外选一处风水宝地好好地安葬。”
“太后娘娘怜悯余敏嘉,便叫钦天司的人在望凤山找一处风水好的地方,给余敏嘉做墓穴。”
罗诗筠立刻抓住了重点,高兴地说:“如此说来,用不了几天,咱们就可以回家了?”
“嗯。”罗戚氏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外面传来一声询问:“秦栩秦姑娘可在?”
燕墨羽立刻警惕地看向门口,回问:“是谁在外面?”
外面的人高声说道:“吾乃皇城司副都知沈让,奉上命来问秦姑娘几句话。”
上次是陈恭,这次又来了一个沈让?
燕墨羽一掀门帘出门去,看着院子里穿青色蟒袍面白无须的消瘦男子,皱眉问:“纵火之人不是已经抓到了吗?你们还有什么话要问?我姐姐现如今病得昏昏沉沉,怕也无法回答大人的问话。”
沈让皱眉,待要说什么,便见屋内又出来一位穿着五品诰命服饰的妇人。于是忙拱了拱手,说:“原来罗夫人在这里照顾秦姑娘。”
“沈大人,我家外甥女受了风寒,尚在热。大人若有要紧的事情,不妨先问问我。”
“舅母。”秦栩被罗诗筠扶着从屋里出来,虚弱地说,“既然沈大人是奉上命来问话的,我们配合就好。否则会让他为难的。”
沈让看着秦栩苍白的脸色,心中升起几分恻隐之情,遂拱了拱手,说:“多谢秦姑娘体谅。我只有一个问题,问完了就走,绝不会再叨扰姑娘休养。”
秦栩微微欠了欠身,说:“大人请讲。”
“请问秦姑娘为何夜半三更在藏经阁前路过?路过藏经阁的时候可曾遇到什么人?”
“这件事说来有些荒唐,但既然上头问了,我自然要据实回答。我原本是睡下的,但做了个梦,梦见敏嘉郡主一遍遍的对我说她死的冤,于梦中惊醒后我心中忐忑不安,便像是被神鬼指使一般出了院子。但我并未进敏嘉郡主棺椁停放的院子,我只走到半路便听到两个婆子一边说话一边从另一边走过来,我才忽然觉得自己莽撞跑出去十分不妥,便折返回来。”
沈让蹙眉问:“只因为一个梦?!”
“是的,只因一个梦。”
“你说遇到两个婆子,那二人是谁,你可认识?”
“我没遇到她们,只是听见她们说着闲话越走越近,我怕被他们遇到说闲话,就立刻回来了。”
“秦姑娘,你是聪明人,这种说法上头未必会信。”
“但事实如此。而且我这并非第一次见敏嘉郡主。中秋宫宴那晚我落水,于生死之际也看见了敏嘉郡主,那次,敏嘉郡主也跟我说她死的冤。这两次的幻境中,郡主都穿着一身海棠红色衣裙,衣裙上绣海棠玉兰的花样。正因如此,我才觉得十分蹊跷,才会莽撞地在半夜时分出了这院子。”
燕墨羽吓得抱紧了胳膊往罗戚氏身后躲,连声说:“姐姐,你别说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沈让的眉头皱的更紧,他再次问:“秦姑娘,你随秦大人四月中进京的,对是不对?”
“对,我随父母于今年四月十八日到的京城。”
“今年端午节之前,你可曾见过敏嘉郡主?”
“从未。虽然我出生于京城,但六年前随父亲去了西南。即便是十岁前我在京城时,十有八九都住在外祖父在京郊的书院里。罗家跟余家没什么往来,我从未见过余敏嘉。”
罗戚氏立刻说:“我家老夫人在世时只喜欢花花草草,除非年节才回京都,平日都在郊外庄子里养生问道,从不跟仕宦之家往来应酬。皇城司的大人们想要查这些并不是难事。”
沈让盯着秦栩,缓缓地问:“既如此,为何秦姑娘会两次看见敏嘉郡主?”
秦栩虚弱一笑,叹道:“我也不想啊!每次看见她,都等于去阎王殿逛一遭,要我大半条命去。可这事儿不是我说了算的。或许沈大人该想办法问问敏嘉郡主?”
余敏嘉死了半年,如今尸身被焚,想要问她还真是……不容易。
“我没有问题了。”沈让阴沉着脸朝着罗戚氏和秦栩拱了拱手:“告辞。”
看着沈让离开,秦栩像是被抽去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都靠在罗诗筠的肩上。
她实在不想这样搅弄风雨,但余家连焚尸灭迹这样的事情都做出来了,想要翻案真是难于登天了。
罗戚氏皱眉看着秦栩无奈地叹道:“栩栩,不是舅母说你,你怎么能跟他们说那些话呢?这神神鬼鬼的话以后可要少说。没得传出去叫那些人搬弄是非。”
秦栩靠在罗诗筠肩上,红着眼睛说:“舅母教训的是。刚才我也是吓坏了,一时慌张就实话实说了。”
“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罢了罢了!这大冷的天,快进屋里去!你父亲应该快到了,等他来了再细细商量该如何应对。”罗戚氏说着,又招呼自己的丫鬟把秦栩扶到屋里去。
秦隽清收到罗戚氏送来的消息,并没有急着来青龙寺,而是奋笔疾书写了一份奏折直送御前,其中就余时飞四女余敏嘉的丧事罗列了六大罪状。
他从《礼记》开始,数点历朝历代从皇族公主到百姓女儿中未嫁女丧礼应该持有的规格礼数,罗列余敏嘉丧礼前前后后不符合礼制的各种细节。
不但弹劾了余时飞和礼部官员逾制办事坏了礼法,还把皇后,惠妃以及皇帝也圈进去了。
正因为此事而心烦意乱的嘉熙帝用极大地耐心看完奏折后,愤怒地抬手把龙案上的茶盏扫在地上。
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伴着一声脆响,随着碎瓷片四散崩裂,两边的太监宫女哗啦啦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