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隐晦,但容隐也大抵能明白皇后的来意。
他颔,不再询问。
垂落的帏帐被宫人撩起,容隐走过面前十二折山河屏风,行至皇帝的龙榻前。
数日未见,皇帝的病情未有好转的迹象,面上也因近日里的繁杂事务而更添疲态。
“隐儿。”他倚在明黄的迎枕上,抬手将其余宫人尽数遣退:“朕今日传你入宫,是为肃亲王归京之事。”
皇帝的视线落在他的面上,言语间似有深意:“这些年肃亲王为社稷立下汗马功劳,这场接风洗尘宴自是要盛重而行。皇后意在将此事交由铮儿来办,但朕倒是想问问,你意下如何?”
容隐敛眉深思。
宫廷宴席自有祖制可依,有六部与内务府从中协力。
交由他或是容铮来办,并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皇帝此番询问,并非是表面的意思。
这场接风洗尘宴也代表着他对肃亲王的态度,抑或是此后要行的决断。
毕竟天家无情。
嫡亲的手足间尚且互相提防,更遑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这十年来皇帝久病,而肃亲王常年在外领兵征战,在军中的威望日高。此消彼长下,自会生出许多忌惮。
肃亲王多年未曾回京,想来也是在提防着皇帝趁此杯酒释兵权。
容隐道:“皇叔多年征战,麾下战士亦是劳苦功高。此番凯旋,自是应当论功行赏,以显天家恩泽。”
他仅提麾下战士,却略过领兵的肃亲王不提。
语意倒也明晰。
古今功臣最忌便是封无可封,赏无可赏。
肃亲王本是亲王之尊,若是再加封便唯有摄政。
但究竟是加封,还是夺权,他身为太子并不好多言。
多言则易令皇帝心生忌惮。
而病榻上的皇帝神情不变,
食指缓捻着那枚碧绿的翡翠扳指:“你倒是学会避重就轻。将事情又推还给朕。”()
容隐垂眼,并不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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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便又缓缓道:“肃亲王多年征战,此刻回京也该是安享荣华的时候了。”
“此事交由容铮不妥。便由你负责处置,容铮从旁辅佐。”
他说至此,捻转扳指的动作微停。
那双因久病而微显昏黄的眼睛眯起,显出几分不易察觉的锐利:“若他行事有推诿怠慢之处,不必上奏,你可替朕严惩。”
*
此后整整数日过去,东宫内转眼又至黄昏。
支摘窗外红云漫天,江萤坐在临窗的长案后缓缓梳理着雪玉洁白的长毛。
她有些心不在焉,总想着这几日里生的事。
日前太子从宫中回来后,便立即召集幕僚到书房内公办。
直至晚膳的时候也并未来她的寝殿,仅是让繁缕带话过来,说是让她这几日早些歇息。
此后接连数日,他都很少再来她的寝殿。
偶尔前来时,面上的神情总是倦怠。
腕间原本快要愈合的伤口,似也重新被撕裂。
江萤愈想愈是不安,在长案后迟疑良久,终是唤了连翘过来:“连翘,我如今有事出去,你将雪玉抱着。若有人问起,便说我先行睡下了。”
她说着便将雪玉与玳瑁梳子都交给连翘,独自走到锦榻前。
她原本想抱床薄被,但觉得太过显眼,便仅是拿了件秋日里的外裳披在身上,便挑灯往祠堂的方向去。
如往常那般支开段宏后,江萤踏着将落的日光行至祠堂门前。
她伸手想要推门,却在指尖触及门上铜钉的时候犹豫着缩了回来。
她想起太子说过,入夜后不让她来祠堂。
若是她贸然进去,好像便有些无礼,可让她就这般回去,却又有些放心不下。
江萤略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坐在游廊的坐楣上,侧耳听着里头的动静。
起初的时候,祠堂内还算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