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依依,不是所有玩笑都可以乱开的!”何朵严肃地说道。
“唉,我敢吗?我还不知道你?朵朵,他真的走了,一放暑假就走了!要不然为什么开学都一个星期了,你都没有见过他?”南依虽然于心不忍,却终究无法隐瞒她这个最要好的朋友。
“……可这,这让我怎么相信!”何朵脑子瞬间乱成一团麻,一肚子的问题,却不知从哪里开始问起。
“我也是听庆年说的,庆年的消息一直灵通,他跟李天赐关系也还不错,不会乱说李天赐的。李天赐他爸的煤窑上出了事,闹出了人命。他们家赔的倾家荡产,在这里待不下去了,就回了吴东。”南依缓缓地说道。
何朵努力听着南依的每一个字,却又总感觉听不明白。
“吴东,吴东……”何朵喃喃地重复着,突然猛地吸了一口凉气,面色苍白,颤抖地问道:
“是不是——那个——瓦斯……的事情?”
南依沉重的点了点头,紧紧握住了何朵的手。
半个月前才听过的传闻,竟然落到了最好的朋友身上。想当初自己听说的时候,最多只是当做故事唏嘘了几分钟。不曾想,被深深卷入其中的,竟是李天赐本人。
青蛙和驴,这两个李天赐最铁的哥们,终于在何朵的逼问下默认了这起可怕的传闻。其实他们也只是比何朵知道的稍早一些而已,李天赐走的太过匆忙,没有来得及和任何人联系。
李天赐是独生子,才十四岁的他,遇到这样的倾覆之劫,可该怎么面对?何朵细思极恐,痛恨自己是废物一个,什么忙都帮不上。一连好几日,时常望着南边的天空怔怔出神。
万万没想到,这个逼真的令人心疼的小猫咪,竟然是李天赐留给自己最后的纪念。回想起放暑假那天,自己走在山顶遥望学校时看到的身影,极有可能就是天赐本人,而且当时那个身影恰巧出现在重点班教室所在的楼房周围。
“如果我当时喊的再大声一些,或者我即刻跑回学校的话,兴许就能和天赐见上一面。可我为什么那么懒,那么傻?”
麦秆做成的小猫,身上已经披了一层浅浅的浮尘,想是李天赐把它放在自己抽屉里已有一段时日,这也更加印证了她的推断。可越是确认,何朵就越是懊恼。天赐离开,这个结果无法挽回,可好歹让他们能有个机会正式道别呀!
“天赐,你说以后我去了吴东的话,一定会好好招待我。可你连个联系方式都不留下,你让我怎么找到你?”
“天赐,你会继续上学吗?还是早早的就开始打工,帮你爸偿还那巨额的债务?”
“天赐,你的那些叔叔伯伯会帮你吗?”
“天赐,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但凡李天赐还在红西乡,何朵一定会不厌其烦的安慰他,和他分享自家前几年生变故的时候是怎么走过来的。在这方面,她有足够的能量鼓励他。可是他却音讯全无,彻底消失了。
何朵终日郁郁,那本放在床头的《三毛全集》是自己花了一个暑假读完的大作。本想拿来学校分享给李天赐,却再也没有机会。
“姐,人定胜天这句话是对的吗?如果人定胜天的话,为什么很多人那么努力,却还是比其他安逸懒散甚至心眼恶毒的人过得更辛苦?就像咱爸,一辈子钻在矿窑里,那么拼命地干活,可就是过不上正常人的安稳生活,还那么多灾多难。我这段时间特别想赶紧长大,如果就在这一刻,我能马上开始工作,我发誓,无论什么样的活我都会拼命干!这样我就能尽快赚到钱,就有能力回过头照顾父母,有能力照顾身边的朋友。可是为什么我还这么小,为什么成长的岁月这么漫长?”
何朵滔滔不绝诉了一整页的苦,也不去多想姐姐会不会对自己失望,一鼓作气寄了出去。从小到大,姐姐鲜少和自己谈心,因此她也没有特别指望会得到姐姐的安慰。但姐姐哪怕像往常一样凶她几句,对她来说也会受用无穷。
半个月后,何文一封长长的家书寄了回来。何朵先是看得泪湿眼眶,随即便怒火中烧。
();() 洋洋洒洒好几页,字字悲切,何文把自己小时候经历的家庭变故全盘告诉了何朵。
何朵比姐姐小七岁,并未经历过何家曾经是全大队首富的“光辉”岁月。姐姐小时候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的恩宠荣耀,对她来说几乎无法想象。打从何朵在娘胎里起,家中的经济就十分窘迫,直到如今都未曾改变。可通过姐姐的一番痛诉,何朵才知原来自家在很多年前竟是远近闻名的有钱人家,原来爸妈以前也是举案齐眉夫唱妇随的恩爱夫妻,原来家里所有的落魄和悲惨,都是那个万恶的刘国富一手造成。
难怪姐姐那么恨他;难怪好多年前他们还在老屋住的时候,刘国富大半夜过来扯自家窗帘,歇斯底里咒骂父母。
如果一个人从未富有过,他兴许不会对当下的贫苦过于介怀,就像何朵自己。即便对未来生活充满憧憬,却也从未怨天尤人。可如果曾经是众人追捧的人上人,一夜之间却山崩厦倾,那种被人嘲讽、打压、加倍讥讽的落差,谁能受得了!何况这些人都是曾经舔着脸追随在自己身边的人。
爸爸虽然脾气暴躁,却是个心地善良的老实人,头脑更是简单。何朵无法想象十几年前那样的变故突降之时,顶着全家生活压力的父亲是如何熬过来的。她更无法想象彼时只有六七岁的姐姐,弱小的内心如何架得住巨大的生活反差和精神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