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惜珍听着付蓉的话,心中一阵感触。
如果不与许广华相认,她真的会留下遗憾吗
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她早在生下他没多久就离开,一别便是三十年,她从未陪伴照顾过他,又怎么能自私地闯入他们的生活
冯惜珍是愧疚的,她自问无法面对许广华在知道真相之后的质疑,因此便只好将所有的思念按捺在心底。
冯惜珍的神色变了又变,带着几分怅然,许久之后,她才笑了笑“我们都在这里,老头这个生日过得是心满意足了。”
付蓉望着她的眼睛,仿佛可以望进她的心底深处。
直到看着她躲闪开自己的目光之后,付蓉才决定放弃。
也许是误会了,冯惜珍和许老头之间的悬殊这么大,再加上当时那个年代比如今更加传统,她不至于这么任性
付蓉暂且打消了心底的疑虑。
厨房里已经收拾好了,付蓉喊许广华与孩子们回家。
许年与嗒嗒手中正摸着棋子,根本不舍得回家,可见天都黑了,只好乖乖地跟卢德云道别。
卢德云送他们出门,直到望着他们的身影逐渐远去,眼底的笑意却仍未散去。
只是这笑意之中,又多了几分落寞。
这么多年里,今天是他过得最充实的一个生日,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陪伴自己的都是家人,他们一起吃饭一起下棋,时间分分秒秒流逝,他却不舍得他们离开。
只可惜,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哪有能不会离开呢
卢德云摇摇头,又看了卢锋提来的礼一眼,没有打开,直接回了屋。
而屋外,冯惜珍也与卢德云一样不舍。
许广华与付蓉将她送回家,却没有在院子里久留。
嗒嗒好奇地左右看着,愣是被许年打断。
冯惜珍笑望着他们“什么时候有空,来我家玩,好不好”
他们都一口答应下来。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冯惜珍笑着摇摇头。
很多时候,一分别,就很难再见到了。
冯惜珍不再奢求这么多,只盼着他们一家人都好。
这就够了。
这边冯惜珍盼着许广华一家回村后过安生日子,可另一边,周老太已经在等着他了。
他们一家人刚下了公交车,缓缓往村口走,远远地,就看见周老太坐在石墩上和几个老太太挤眉弄眼的样子。
回村的路就只有一条,看来是避不过了,付蓉不耐地揉了揉太阳穴。
果不其然,他们没走几步,周老太就出声了。
“这又是回娘家了我都看见了,一回去就提着大袋小袋的,不说别的,光是那红薯干,我也没见你们什么时候能便宜我吃两口”周老太掐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
这村子小,几个大爷大娘成天坐在村口嚼舌根,谁出村了,谁进城了,只要他们的嘴一传,大家都知道个一清二楚。
周老太听说今天一下工,许广华就带着他媳妇和儿女进城了,具体上哪儿去了,她不清楚,只猜测是去孩子姥姥家了。
周老太现在一想,还惦记着那天自己在郑平娣面前丢脸的事呢,她好歹是许家的女主人,平时老头不在,她就是当家的,怎么能让小辈这么一顿呛
那天之后,公社开大会,大队长还表扬了她一番,说是即便分家,她和许家大房仍旧互相团结友爱,谁都不贪心,谁都不自私。
也就是说,这猪肉是不分也得分了
周老太愈觉得憋屈得很,此时逮着人了,便多说了几句。
她站起来,走到付蓉身边“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看老二和老三家的都不是这样,本来还不信呢。现在瞅瞅这老大家的,倒是真的以前我们一家人谁都没有私心,过得多好啊,自从你一进门,什么都变了既撺掇着要分家,又把家里头东西拿回城里往娘家送”
她说着,顿了顿,眼睛一斜,就瞪着许广华说道,“丈母娘家和自己家能一样不他们是外人,我们才是你自己人你真是缺心眼,糊涂了”
周老太嚷嚷起来,身旁的几个大娘还帮她说话。
“付知青,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既然已经是许家人了,就别老是和娘家走动。你看我们村子里这么多女人,谁不是只有逢年过节才回娘家打秋风的”
“我们也真得说你几句,俩孩子跟姥姥这么亲,跟自家奶奶反倒是成天不见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两家闹了什么不开心的”
“广
华,你娘都不乐意了,你也别总是和你娘对着干。她生你养你不容易”
周老太嘴角一撇,心安理得得听着这些话,眼底还带着几分得意。
在农村,“孝”这个字,是能将人压死的。
当年老吴家儿子娶了媳妇之后和亲娘疏远了许多,还是村支书带着妇联主任上门做思想工作,帮着他们家老婆子说话,才调节了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