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后,屋内又只剩下我与钱掌柜两个人。我倚在门边,思绪一片纷乱。
“好了,你也别太担心了。大将军征战多年,从无败绩,再加上宋亦晨的那些个法器,大将军更是如虎添翼。”钱掌柜打了个呵欠,说话的语调懒洋洋的,但听得出他并不是在安慰我,而是在陈述事实。
我叹了口气,关上门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咕咚咕咚地一口喝下,但仍紧紧捏着杯子,忧心不已地说道:“话虽如此,可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五千人对付十万人,人数上悬殊也太大了,并且盛君川这次率领的可是车古国的士兵,万一……”
“你是担心那五千人反水,转而投奔巴图?”钱掌柜轻笑了一声,不容置疑地说道:“绝无可能。”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毕竟他们与巴图一样都是车古人啊。”我嘟喃着反驳道。
钱掌柜趴在床上,闭上眼睛,缓缓地说道:“和哪国人没有关系。巴图虽是车古人,但他以下犯上屠了大汗满门,现在还要在国内进行清剿。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罔顾百姓的安危与车古的稳定。在现在车古人眼里,巴图只是个众叛亲离的卖国贼罢了,人人得而诛之。而大将军此战却是为了全车古的百姓,为了替他们捉拿反贼,是人心所向。相信过不了多久便会有捷报传来。”说到这,他话锋一转,换上一种甜腻的语调说道:“姑娘也受了伤,折腾了这么久也累了吧?不妨与我一起睡一会儿。”
我抬眼望了眼窗外,现已是日悬中天。院子里的红梅开得正好,暗香疏影。小小的花朵如燃烧的火焰,傲然绽放着。梅花究竟是冬日里最后的花朵还是春日里最早的花朵?充满希望与生机的春天很快就要来临,不知道新的一年又有怎样的挑战在等着我。
想到这里,我轻轻叹口气,回头望向钱掌柜,却意外地与他四目相对。他目光灼灼,眼角眉梢尽是毫不掩饰的爱意。脸颊微微热,我避开他的视线,“可是我现在着实睡不着,不如我们说会话?”
“我和你之间除了谈情说爱,还有什么别的好说么?如果你想听情话,我倒是愿意奉陪,只可惜现在不是花前月下,少了点气氛。”
这人怎么回事啊,撩妹模式全开了吗?“咳咳!”我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干脆顺着他的话茬说道:“既然你觉得白天不适合谈情说爱,那我们就说点别的。”怕他又耍赖撒娇,我赶紧又开口试探道:“其实从很早以前我便有些好奇,为什么你身为一个酒楼掌柜,却好像什么事都知道。而且为什么你会有一队武功高强的暗卫?苏赫巴鲁酋长刚刚所说的那些好像也不无道理。你该不会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身份吧?”
“那些问题我刚刚不是已经解释过了吗?至于暗卫嘛,你也知道莱金阁在安庆的名气,不知道有多少眼红的人背地里想要置我于死地。我也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钱掌柜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再说了,我的事不是都已经告诉过你了么,就差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了。”
我叉着腰,装作一副不满意的样子要求道:“我不信,除非你誓。”钱掌柜轻笑一声,妥协地应道:“好,我誓。”
“那我问你,莱金阁掌柜只是你表面的身份,对吗?”
钱掌柜神色微微一变,眼底掠过一抹阴鸷的神色,语调冰冷的问道:“姑娘为何会这么问?”
“江湖传言莱金阁的钱掌柜神龙见不见尾,没有人知道你是从哪来的、是何方人士、年岁几何,就好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而莱金阁在国都经营不过五年时间,却已经是全安庆最豪华的酒楼。”我凑近他,故作神秘地低声说道:“你知道吗?我听过一个传闻,说莱金阁掌柜定是狐妖所变,不然怎么生得这么好看又这么有本事呢?”
钱掌柜哑然失笑道:“你从哪听来的这些虚无缥缈的传闻?”
我摆摆手,随口答道:“街头的茶馆……哎,我从哪听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传闻都传得绘声绘色。有的传闻里说你为了保持美貌,每逢月圆之夜都要吃掉一对童男童女;还有的说你之所以那么有钱,其实是用法术把石头变成了金子;还有的说你其实已经上千岁了,所以通晓人性,势力滔天。”
“那么,你相信那些传闻吗?”他冲我抛了一个媚眼,唇边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你不也觉得我心机重城府深吗?说不定我真的是一只千年的狐妖呢?”
“我自然是不信的!要是你真是狐妖,昨晚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不过,我也确实是很好奇,虽然你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但还是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我偷偷瞥了他一眼,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比如你的名字,我总觉得钱多多这个名字怎么看都不像是真名。”
钱掌柜一怔,随即露出一丝悲伤的表情,低声说道:“确实不是。”
心中莫名地紧张起来,我连声追问道:“那你的本名是什么?又为何自称姓钱?难道只是为了赚很多钱,给自己取了个这样的名字?”
“因为我的养父姓钱,钱多多这个名字是他收养我以后取的。大概他是希望我能为他赚多多的钱吧!”他的神色有些黯然,垂下眼眸轻轻地说道:“其实我也记不起我的本名是什么了。我那个时候年纪还小,又遭遇了那么多事,之前的事很多都想不起来了。”好家伙,居然跟我玩起了失忆梗!可是他刚刚已经过誓了,这会说的应该都是真话吧?可我却疏忽了一个重点:“誓言”二字本就是有口无心。
“你当真一点都想不起来吗?”我仍不死心,循循善诱地问道:“难道你当年与家人失散之后,身上就没留有什么信物?”
钱掌柜抬起眼眸,琥珀色的瞳孔显得有些疏离,目光冷漠地在我脸上扫过,淡淡地说道:“有。”
“是什么?”我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地问道。
“那是我母亲的遗物,我一直都随身携带。”
啊!对上了!当时盛君川说算珠上的那个“周”字是圣上生母的姓氏。我的手心开始冒汗,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紧张又激动地望着钱掌柜,心中忍不住地呐喊道:终于要来了吗!揭晓谜底的时刻!
“不过,前些日子我把那件东西送人了。”钱掌柜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眼波流转地看着我,缓缓地说道:“姑娘对那件东西应该不陌生。”
我偷偷瞥了一眼枕边,那副金算盘不是还好端端的放在那儿吗!他又在瞎说啥?我有些不解地问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送人……等等,你的意思是你把你母亲的遗物送给我了?”我惊讶得捂住了嘴,半信半疑地问道:“你说的是那个香囊?”
钱掌柜点了点头,目光牢牢粘在我身上,不动声色地说道:“是啊,不然你以为是什么?看姑娘的神情好像有些失望?”
我顿时有些慌张起来,连忙摆摆手说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有些受宠若惊罢了。不过,你当时毫不犹豫就送我了,我确实没想过这个香囊对你来说这么重要。”
“这个香囊对我来说确实很重要,但是你对我来说更为重要。我说过,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双手奉上。哪怕是天上的月亮,只要你开口,我也会亲手摘下来给你。”他伸手轻抚上我的脸庞,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说道:“相信我母亲的在天之灵也不会怪我,毕竟你是她的儿媳妇嘛。”
什么儿媳妇,还没过门呢。忽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我急忙把话题又拉了回来,问道:“这么多年,你就没想过去寻找一下家人吗?”
“他们都没找过我,为何我要去寻他们?!”他的神情忽然有些暴躁,语气也颇为不耐烦地反问道。
“你别生气!或许他们在与你失散之后也找过你,只是因为某些原因错过了呢?”见他情绪有些激动,我赶紧好声好气地安慰道,“毕竟是亲生骨肉,哪会真的舍得让你独自流落在外?”
钱掌柜苦笑着摇摇头,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不会的。倘若真的有心找,又怎会找不到?我爹他……或许就从来没有在意过我吧。”他目视着远方,似乎回忆起什么不堪回的往事,语气有些落寞地说道:“其实后来我有想过去找他,想当面质问他当年为何不找我,为何要放弃我。可是一切已经太晚了,我还没来得及却见他,他却已经不在了。”
“也许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吧,斯者已逝,你节哀。”我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安慰道。
他的指尖穿过我的指缝,与我十指相扣,唇边露出一抹浅笑,淡淡地说道:“我从小便没了娘,后来又被人掳走,与我爹失散。其实爹娘的模样在我心里已经很模糊了。只依稀记得从小的时候起,我爹就对我非常严厉,也似乎从来没对我笑过。所以知道我爹不在的时候,我并没有多难过。所以,你不必说这些话安慰我。”
“那你有没有兄弟姐妹什么的?或是其他什么亲戚?”
钱掌柜眉毛微微挑起,他坐直了身体居高临下地盯着我,不带一丝感情的问道:“姑娘今日为何忽然对我的身世这般感兴趣?”
不好,该不是被他现了什么端倪吧!我的心跳快得快要蹦出来,大脑飞地运转起来,硬着头皮厚着脸皮故作娇羞状地回道:“之前你不是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你嘛,我就想着要多了解你一些,总不能连要嫁的人是什么身世都不清楚吧?要是到时候我爹娘问起来,也不至于一问三不知。”我撅起嘴,摆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嗔道:“怎么,你是不是不乐意跟我说这些?”
“若姑娘真心这么想,那我自然是乐意的。只不过,”钱掌柜神色一凝,忽然伸手捏住我的下巴,一张冷若冰霜的俊脸迅在眼前放大。他的语气轻柔异常,却字字如冰:“大将军在不久前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你们是串通好的吧?那次他可是把我当犯人似的审问了好一会儿呢。怎么,审问的结果不能让他满意,所以又派你来使美人计?”他的目光狠戾,手上的力道加重,低喝道:“说!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到底有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