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清界限。
楚萸生平头一次亲眼目睹如此大规模的屠杀场景,心脏几近骤停,幸好是在梦里,她还能稍稍大胆点,否则早就两腿一软,和大多数女孩一样瘫倒在地了。
混乱中,不知是谁指着她,绝望般地喊了一声:“还有她,她、她是长公子的女人——”
楚萸差点背过气去。
死还要拉一个垫背的啊——
方脸络腮胡猛地朝她看来,一同转过目光的,还有田青。
楚萸跌撞着向后退,她是不是应该赶紧跑——
这个念头方一掠过,她就已经转过了身,朝着自己寝宫相反的方向拔足狂奔。
即便在梦境中,她也能触到那份命悬一线的紧迫感,甚至还能感觉到肺叶剧烈收缩,喉咙口涌出淡淡的血腥气。
身后追来一人,手按在剑柄上,楚萸只朝后扫了一眼,就转过头,没命似的往前逃,没注意到那人的样貌。
忽然脚下一绊,她来了个平地摔,手脚并用爬起来时,那人已经站在身后,朝她缓缓拔剑——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是长公子的女人,她胡说的,我们之间有过矛盾,她是故意害我的——”楚萸抱着脑袋一口气说道。
她学生时曾读过一篇文章,说人在梦中是不会死的,都会在濒死前醒来,若是没醒来,那么他在现实中也会死掉。
这理论没什么科学依据,却让她记忆深刻。
预想中的劈砍没有落下,楚萸颤颤巍巍地挪开护在额头前的双臂,哆嗦着向上看了一眼。
竟是田青。
他抽出了剑,却迟迟没挥下,似乎也没打算挥下。
“田青……”楚萸呆呆地望着他,嚅嗫出他的名字,“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田青愣怔一瞬,开口道:“楚公主,我确实曾用过这个化名,你为何会知道?”
楚萸这才记起梦境里的时间线与现实不同,就像是故事的两个版本,她于是摇摇头,抬眸道:“我也记不住了,大约是听谁说的吧。”
“想必是长公子。”他笑笑,“在下名为章邯,曾受长公子恩惠,今日便是报恩之时。公主,你赶紧逃,从这里往左跑,西南门没有士兵把守,你先逃出去,逃到长公子府上,明日我去那里寻你。”
楚萸迟钝地点了点头,大脑一时过载。
章邯?怎么这么耳熟啊——
还有,秦二世登基,连兄弟姐妹都虐杀了,长公子府上,还能留有活人吗?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田青章邯泛起苦笑,楚萸第一次在这张脸上,看见如此丰富的表情。
“正因为被屠戮过,才更安全。你只要忍住不要害怕就行,毕竟——”
他戛然而止,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毕竟满院横尸。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挣扎着起身,刚要逃,忽然想起那个孩子还在木箱里,她跑了,孩子岂不是会被闷死——
章邯已转身沿着来路大步离去,毕竟杀个弱女子不值得费这么多时间,回去晚了会显得很假。
“等——”她想叫住他,告诉他还有个孩子在殿内,但梦境到此处就终止了,大亮色块像放入搅拌机般高旋转,她脑袋一阵晕眩,身体剧烈一抽,倏地睁开了眼睛。
外面天已大亮,金灿灿的阳光洒在窗格上,她还没来得及回味梦的余韵,就惊恐地折身坐起。
完了完了完了,看天色至少八点半,她比昨天还晚起来两个小时——
她哭丧着脸,用缠满绷带的双手,笨拙地穿好衣服,满脑子都是昨天遭受的威胁。
“若是下次你再偷懒,我就打你去服苦役——”
长公子的声音放大加粗震荡在耳膜上,她心有戚戚然,胡乱系上腰带就欲夺门而出。
然而刚走出卧室,她就紧急刹住了脚步。
厅房的门大开着,温暖的金色光线倾泻而入,潮水一样漫过地面。
一个人正悠闲端坐在案几旁,慢慢啜着一盏热茶,阳光细碎地落在他身上,为他勾勒出一层暖洋洋的金边。
楚萸惊叫一声,恨不得转头就跑回卧房。
太糟糕了,又被当场抓了个现行——
话说,他怎么会在这儿呢?这算不算私闯未婚少女闺房?
她胆战心惊地想着,看见他放下茶盏,棱角分明的侧颜朝她慢慢转过来。
楚萸后退一步,努力展现出一副极其愧疚、积极认错的神情,眼睛忽又变得水汪汪了。
扶苏瞥了她一眼,站起身,踏着一地金黄,朝她一步步走来。
楚萸继续小碎步后退,直到撞上隔断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