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尽磨难的兔子。
她别开目光,低头往手臂和手背上抹了一些。
天气冷了,不好好保护的话,又该裂出口子了。
但愿明天洗衣服的时候,能用上热水,她想,长长的睫毛缓慢覆下,轻轻扣上梳妆盒。
翌日清早,鸡鸣声响起的那一刻,她就翻身下床,简单收拾了下,掩好房门朝热水房的方向走去。
她打算趁着人少,先洗把脸,若是阿清在就更好了,她可以把长公子昨夜的交代告诉她。
她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看着蔫巴巴的,晨风如刀,刺痛了她的肌肤,她捏紧衣襟,快步往前走,经过长公子居所前的胡杨林时,看见他已经穿戴整齐,手里提着一口长剑。
剑身如水如霜,折射出凛凛华光,若是以往,楚萸会停下脚步默默看一会儿,毕竟长公子身段颀长,剑术若行云流水,看着很是养眼,但今日,她只瞅了一眼,就触电般扭回头,加快脚步匆匆离去。
身为最末等的仆人,盯着主人看,是很不礼貌的,从今天开始,她得充分意识到这一点。
阿清果然在,还有两三个丫鬟一边打哈欠,一边把水往脸上扑。
她将事情说与阿清,阿清怔了半秒,说好,你先吃早饭,吃完了再来找我,这两日正好府上的床单被褥、帷布帘幔都要清洗,她加入的恰逢其时。
楚萸拘谨地“嗯”了一声,已然认命。
晚上,腰酸背痛回到房间,望着被冷水泡得红肿的手指,她强忍住泪水,坐在梳妆台前的垫子上,抱着膝盖,安慰自己说这都是她应该付出的,毕竟她得到了好处。
可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倒宁愿自己被遣返回国了。
晚上,她总觉得冷,把被子裹得紧紧的,刚刚有了点睡意,十根手指忽然又涨又痛又痒,她忍不住挠了挠,没承想居然挠出了满手粘腻。
点燃蜡烛才现,手指上,包括手心起了很多水泡,一些被她挠破了,鲜血淋漓的,使整双手看着血肉模糊,特别瘆人。
她本就皮肤娇嫩,再加上没怎么干过活,这一天冷水泡下来,自然会伤痕累累。
她慌了神,害怕地扑到门板上,刚刚将门插拉开,才意识到,她没人可以求救。
深更半夜,饶是门房也打起了瞌睡,她能找谁呢?
她强忍住泪意和委屈,在包裹里翻找,居然翻出了一卷纱布。
是秀荷帮她打包的,那晚她走得匆忙,她跑跑颠颠地不断往她包裹里塞东西,生怕她过得不好,当时她还嫌她磨叽,现在看来,她真的为她考虑了很多。
眼泪再也关不住了,她死死攥住纱布,任由它们劈里啪啦地砸下来。
她在一片泪光中,笨拙地将两只手缠上绷带,虽然还是痛还是痒,但至少不会被挠破了。
她抽抽搭搭地躺进被窝,没有熄灭蜡烛,不知怎么的,她突然特别怕黑,总觉得一旦一丝光亮也没有,她就会被黑暗中蛰伏的什么东西给吞噬,连一根骨头都不剩。
大约三更天,她才像只受伤的小猫那样哼唧着睡着了,睡得很不踏实,身上总是冷,就好像仍然浸泡在大桶的凉水里,手边是洗不完的厚重布料。
天很快亮了,她抱着肩膀蜷在被窝里,等待着鸡鸣,却迟迟没等到,这才意识到,是自己起来晚了。
她急忙撩开被子,不经意瞥到右手绷带处已经渗出了斑斑血痕,心头一慌,草草穿好衣服,髻松挽地跑出房间,焦急地去寻阿清。
她手头应该会有药膏之类的,她可以借来抹一抹。
她直奔热水房而去,慌乱间并没有注意周遭,在小路的拐角处与一人相撞。
那人很高,她的鼻子正好撞到他胸口,她慌乱后退,不用抬眼也知道,自己撞上了最不该撞的一个人。
她将伤手掩进宽大的袖口,垂眼做了个礼,几缕丝乱了出来,游丝般被风吹拂舞动。
“应该让长生给你补补仆人的规矩了。”来人不悦地开了口,目光自上而下落在她白皙素净的面孔上,“还当这里是自己家吗,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楚萸无以辩解,她确实起来晚了。
“下回……我会注意的……”她低声道,睫毛始终垂得很低,黑润的眸子盯住脚下飘落的秋叶,心里祈祷他赶紧放过自己。
仅仅才过去了两天,两人之间的氛围,就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果然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吧,一旦被触怒,就会恢复成拥有绝对地位的掌控着,肆意拿捏她的命运。
而她,十分可悲地,连一点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下巴忽然被用力攥住抬了起来,她打了个战栗,被迫与他黑沉冷凝的目光对视。
“芈瑶,伺候人是你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你连它都做不好吗?”他薄唇轻扬,锋利的眉眼带着讥谑,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眸,“若是下次你再偷懒,我就打你服苦役,如何?”
泪水已经在眼眶打转,楚萸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样恶毒的威胁的话,会从他口中说出来。
也许,这真的就是他的本来面目,剥去了一切伪装的外衣,他骨子里,就是一个纯粹的上位者,顺着他,可以享受表面的安宁,而拂逆他,则会招致无休无止的惩罚。
她感到嘴唇不受控制地抖颤起来,他的手很大,力气也惊人,她的半张脸都被他捏于掌中,很疼,她想扒开他的手,却不想被看到手上狼狈的冻伤。
“长公子,芈瑶……记住了。”她嚅嗫道,觉得他仿佛是恨她。
他苍冷的手指并没有松开,反而加大了力度,她咬紧牙关,牙根都跟着吃痛。
她在他的手中簌簌抖动,可怜兮兮的,只是嘴巴依旧抿得很紧,犹如闭合的花苞,在寒风中无力地死守住最后一丝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