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年冬日,皇帝忽然病重,这是在檀绣记忆中未曾出现过的一件事。
他的病来势汹汹,眼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转眼就只能躺在床上,连折子也无力再批。这两年中,太子气焰嚣张,他的贪婪和无能在皇帝的冷眼旁观下越显露出来,他甚至觉得自己等待太久,迫不及待想要夺走自己父皇的位置,所以他做下了一件错事。
季和匆匆回来了一趟,檀绣问他情况如何,他面色沉沉,轻声与她说了一句话。
“圣上这身子,怕是太子那边做了手脚。”
檀绣只转瞬就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种变故,因为前世定王并没有被囚禁,这个时候他与太子正争的凶狠,两人斗得红眼,俱都不敢轻举妄动。而这辈子,太子两年多来太过顺利,脑子也不清楚了。
这局面无比凶险,可同时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若是能利用得好,平王就能成为那个静观鹬蚌相争,最后得利的渔翁。比起上辈子,他或许能提前好几年坐上那个位置。
两年来,季和已经暗中投靠了平王,也知晓了许多平王手中势力,如今这个情况,季和想必已经通知平王,他们该有所准备。
檀绣猜测,这回若是皇帝能撑过去,太子已经必废无疑,而且定王也会被放出来。
终究不是那中心的人物,檀绣也没法太过参与其中,她就坐在那小小的四方天地里,安安静静的看着外头的风云涌动,默默的等待着一个结果。
果然,没过多久,皇帝的病忽然有了起色,据说是季司公从宫外找来的一位大夫,这大夫给皇帝治好了病。
檀绣猜测这大夫应该是平王寻来的人,借着季和的手送到皇帝身边的,毕竟现在皇帝最提防的就是三个儿子,反倒季和更加得他信任。
皇帝刚清醒没多久,两道指令就接连下达,一道废太子,一道放定王。
太子在东宫被抓,连带着那一群幕僚一个不漏,全都被控制住了。不过半天功夫,东宫血流成河,被皇帝亲信将军血洗了一遍。太子和太子妃被迁出东宫,囚禁在了宫中最北边的西淩宫。这西淩宫与冷宫也差不了多少,破败荒芜,重兵把守,就是一个监牢。
另一道指令进了定王府,定王被解除禁足,恢复了部分权利。
只一日,在皇帝的转瞬考虑间,这兄弟二人的命运就完全调换了,不得不感叹一句世事无常。这道谕令,是季和亲自去传的,比两年多前气色晦涩许多的定王盯着他,良久才阴着脸冷笑,劈手从他手中拿过圣旨,展开又细看了一遍。
“之前那么风光又怎么样,现在不依旧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太子哼哼,现在已经是废太子了。”定王将圣旨用力捏住,“所有让本王不痛快的人,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尽管给本王等着。”
定王说这句话时,眼神意有所指的从季和身上掠过。季和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暗惊。莫非这定王已经现当年那件事的猫腻还是说他知道了自己投靠平王
不管如何,定王重回朝堂,对他不利,需得更加小心。
但是,季和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檀绣。定王记仇自大的性格人尽皆知,他要是记恨季和,那么檀绣肯定也会是他想对付的人之一。
季和回到宫中后,仔细叮嘱了檀绣许多事,如今宫中局势不定风雨飘摇,恐怕接着还会有什么大波折,季和不敢拿檀绣的命去开玩笑。
檀绣也明白,这辈子已经被完全打乱,之后会生什么,将是谁也无法预测的。她比季和更加了解定王的疯狂和大胆,只要想到上辈子定王一手策划的那场逼宫,那数不尽的尸体和在自己眼前绽开的血色,檀绣就感觉一阵窒息。
“季和,我觉得定王此人不会善罢甘休,他被关两年,就算现在放了出来,恐怕对于皇帝太子他们都是抱着仇恨的心态,他忍不了这口气,我觉得,他会逼宫。”檀绣握着季和的手一字一顿的说。
季和一点也不意外檀绣的话,只说“如今定王手中无兵权,皇上的亲信林将军全权守卫宫中,定王就算有心,也无法行事除非林将军背叛圣上。”
其实季和没有告诉檀绣,平王早就料到定王会逼宫,但其中原因与平王很有些关系。平王从两年前就让人在定王身边悄悄传了些谣言,说是皇帝宠爱平王的几个儿子,有心将皇位传与平王。
定王心高气傲,被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变故,若是不做出些什么过激的事情,那才不一般。这些,季和有意没与檀绣说。他早便看出来,檀绣对这些事紧张的有些过分,他虽不知道原因,却也不想她因此惊惶焦虑,干脆隐瞒下来。
檀绣不知其中原委,只将自己上辈子得知的消息委婉提醒,“还有一种可能,林将军手下的两个副将之一,是叛徒。”
具体是哪个,檀绣记不太清,但她记得定王那次逼宫差点成功,确实是因为林将军一个副将叛变,杀死了林将军,里应外合。
季和再一次现檀绣似乎知道许多她并不该知道的事情,但这次他也依旧没有追究,只将这件事记在心中,然后偷偷着人去查。这一查,还真教他查出了些事。林将军手下一个姓辛的副将,与定王有暗中来往。
季和耳目遍布宫中上下,就算是这么隐秘的事情也被他探听出来,自然的,平王也就知晓了。
所有人似乎都在暗中布置着,等着那一场迟早会到来的爆。仿佛是因为要衬托这宫中的古怪气氛,冬日里竟然诡异的连着打了几日闷雷,天上乌云翻滚,就是迟迟不见落下雪来,凌冽寒风吹断了南苑十几株梅树。
檀绣原以为定王刚被解禁,多少也会安生一顿时间,谁知他根本就不按常理行事,没过多久,在一日夜晚,毫无预兆的进行了逼宫。这个时间比上辈子足足提前了好几年。
日日在宫中四处巡逻的卫兵一夕换了主将,懵懵懂懂的从守卫宫城的人,变成了围困宫城的人。
那一日夜晚,季和恰好轮值,要歇在皇帝的延庆宫,照看皇帝。皇帝先前被损了身子,即便解了毒性,但身体本就不好,折腾一番,对外说是身体好了,其实每日里还是有大半时间要卧在床上。
半夜里,皇帝忽然大汗淋漓的从梦魇中醒了过来,他嗓中赫赫出声,双目直,双手抓着虚空,状若疯魔的大喊着“来人快来人护驾,有人要害朕”
他还未喊完,季和就匆匆赶来,安慰他道“圣上,您可是做了噩梦林将军和奴才都守着您呢,太子也被看守在西淩宫,无人会敢来谋害圣上。”
皇帝忽然起火来,一把将床上的软枕和床边的熏炉扫落在地,“什么太子敢弑父的东西他一次没杀成朕,还想再杀一次,孽障,这孽障”
皇帝的双眼中满是血丝,“季和,明早你就去替朕拟旨,不,现在就去,将太子赐死”
季和心头清明,皇帝这是被先前那余毒快要折磨疯了,如今看谁都觉得要害自己,他已经连着做了好几日噩梦,日日如此。
他自然不会忤逆皇帝,闻言只应了一声是,就准备去拿圣旨。可还未转身离开,忽然远远的传来一阵闷响。
“这是,打雷了”皇帝显得有些神经质,他侧耳静听了一会儿,忽然又对季和吩咐“快,快去看看,外面肯定出事了让林戗进来,让他守在朕身边”
“是。”季和快步走出去,见到干儿子季慎知站在门口,一招手将他唤过来耳语几句,季慎知立刻点头,带了两个人匆匆往季和那院子赶过去。
出事了,这是季和听到那声闷响后的第一反应,他站在延庆宫门口,因为延庆宫地势高,他能清楚的看到皇宫最北边的角落里,升起了浓烟和火光,那火光在一片黑暗中格外显眼。那是关押了太子的西淩宫。
本该守在延庆宫附近的林将军不见了踪迹,季和仿佛嗅到了一丝血腥味,当下脸色一变,转身就往回走,刚到延庆宫殿前,季和就见到皇帝踉踉跄跄的扶着一个小太监跑了出来,口中还喊着“季和林戗人呢,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圣上”季和跑过去,脸上的表情满是疑惑,“林将军不知去了哪里,这奴才方才还看到北边儿有火光,这、这究竟是生了什么”
皇帝也看到了北边的火光,脸上神色变幻几下,“是谁,这次又是谁,是太子,还是、还是定王或者平王”
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因为延庆宫大殿前的大门被突然打开,一个身穿铠甲的男人骑着马来到了他面前,密密麻麻举着火把的卫兵在两旁开道,很快挤满了延庆宫前的空地。
延庆宫仅剩的二十几个护卫拦在皇帝身前,皇帝看着那无数亮闪闪的刀尖,一手用力抓着身边季和的手臂,颤抖着身子怒视马上意气风的定王。
“为什么为什么等朕百年,这皇位迟早就是你的,就连这么几年都等不得吗逆子啊你这逆子”
定王笑笑,忽然一挥手,将一个人头隔空扔到了皇帝面前。那沾血的人头滚动几圈,恰好停在了皇帝面前,皇帝低头一看,正对上太子那双暴突的眼睛。
“父皇,凭什么你一句话就能决定我的生死你任由太子那废物在我脑袋上踩了那么多年,三年前又将我关在了定王府,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实话告诉你,别说几年,我连一天都不想继续等下去了,今日,父皇你最好乖乖的传位与我,否则儿子恐怕就真的要做个大逆不道之人了”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