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世欢看着气势汹汹,动作实际上却小心翼翼。她生怕一个不小心,温易棣的手脚就会像梦境中那样,露出森森白骨。
怀里的人,似乎只有着微弱的呼吸。许世欢低头望着温易棣的眼眸,隐约觉得他连瞳孔都放大了些。
“温易棣,你别睡,咱们一会儿就到家了啊。”
许世欢像哄孩子一样小声哄着他,生怕一不留神,温易棣睡了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
“热……好热啊。”
温易棣小声嘟囔着,似乎要从许世欢的怀抱里挣扎出来。可他太虚弱了,仅凭他现在的力量并不能将身体移动分毫。
“听话,别动,一会儿回家就好了。”
许世欢小声安抚着他,声音里却带着几分哭腔。看着怀里意识模糊的温易棣,许世欢分辨不清她口中说的话,究竟是在安抚温易棣,还是在安抚她自己。
一滴滚烫的泪,重重地砸在怀里人的身上。许世欢狠狠咬住下唇,直到嘴里满是铁锈的味道,才缓缓松开。她将眸中的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她不能哭,若是被宫门口的人看见了,会对她今日的举动起疑心。她不能哭,若是这泪水落到温易棣的身上,带走了更多的热气,他怕是会处于更危险的境地。
临近宫门口,许世欢已经调整好了状态,作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她走得又快又急,仿佛怀里抱着的是个死物,提不起她一丝一毫的兴趣。
门口的守卫刚刚看着三皇子将许世欢带了进去,没过一会儿又见许世欢抱着那皇商气冲冲的走出来,还以为许世欢此举是三皇子的意思,也就没敢拦她。
直到上了关府的马车,许世欢才卸下了身上的伪装,沉声道:
“去许府!”
她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将温易棣带回关府,一旦她这么做了,不出半日整个永安城就会传出她与温易棣的风言风语。
她只能将人先扔在许府,装作一副气昏头的样子,去找长公主闹上一场,将今日生的一切全都扣在李仙儿的头上。
唯有这样,众人才会忽略温易棣这个不起眼的人物,他才能从今日的死局里全身而退。
马车上,有许世欢提前准备好的衣服、鞋袜、毯子。她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小心翼翼地脱下温易棣早已湿透结冰的鞋袜、长裤,再用毯子小心翼翼地擦去上面的雪水。随后,再将干爽的衣服与鞋袜一一穿好。
她将温易棣搂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让他暖和一些。或许是周围温度升高的缘故,温易棣的表情不再像刚刚那般呆滞,眼中也有了一丝神采。
“热……”
他喃喃地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许世欢的心再次沉了下来,她记得有一年赫州格外的冷,有个年轻的将士在外面迷了路,在冰天雪地的外面过了一夜。
第二天,他被其他将士找到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但奇怪的是,在极度寒冷的情况下,他竟脱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这人啊,若是冷到极致,便不会觉得冷了,反倒会觉得浑身热。”
想到军医曾经说过的话,许世欢的心里顿时慌乱不已。可如今的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温易棣神智不清地倒在她的怀里,什么都做不了。
甚至就在刚刚,她明知道用毯子直接裹住温易棣的身体,要比给他换上干爽的鞋袜更快更有效,她却依然选择了后者。
她有太多的顾虑。
此时此刻,她只能用清早做的那个梦来安慰自己。她将温易棣救出来的时间,比梦境里要早上许多,温易棣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至于他的手脚能不能保住,会不会逃过截肢的结局,那就要看命了。
看着温易棣那双冻到白,没有丝毫血色的手,许世欢很想紧紧握住,但她死死克制住了这股冲动。
在身上的体温没有恢复之前,贸然让手脚暖和起来,只会让本就冻伤的手脚肿胀得更严重。
就像许世欢与温易棣二人,她虽然能将温易棣从眼前的困境中拽出来。可一旦有人知道了她与温易棣之间的这层关系,怕是会害了温易棣的命。
“小姐,到许府了。”
车夫的话音刚落,马车就停在了许府的门口。许世欢将温易棣小心翼翼地从怀里移开,又将刚刚换下的鞋袜裹在毯子里,随手塞到座椅的下面,这才开口道:
“你先在此候着,一会儿许府的人把车里的人抬走了,你就直接回关府。”
说罢,许世欢一步就从马车上跨了下来,气哼哼地进了府。铃铛见许世欢回来了,赶忙迎了上去。
“铃铛,那车里还有个人,估计冻得不轻,你去叫个大夫给他看看,别死了。”
许世欢一边叮嘱,一边寻着关山月。见娘亲迎了出来,她将平日里关山月总是叮嘱她的礼仪抛之脑后,扯开嗓子喊道:
“娘!李仙儿回来了!她一见面就让我跪她,还要让太监押着我去雪地里跪着,她还动手打我!”
说着,她就要撸起袖子,准备让关山月好好看看她身上的伤。关山月哪能让她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撸袖子,一把就制止了她的动作。
趁着许世欢在屋里与关山月告状的功夫,铃铛叫了两个身强体壮的下人,将马车里的温易棣抬了出来。
看到温易棣冻伤的手脚,铃铛的眉头微微一皱,却还是冷静地说道:
“桃儿,你去找个擅长治疗冻伤的大夫来府上。杏儿,你给我搭把手,把温公子抬到榻上。”
正当众人忙得不可开交时,关山月满脸怒意,气哼哼地往门口走去,许世欢则老老实实地跟在她的身后,一副受气包的样子。
“来人,备马车,去公主府。”
关山月一声令下,许府里的下人瞬间懂了,夫人这回是真的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