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瘪老头刘北斗在李青石心里的形象,先是个没混出什么大名堂的落魄江湖人,否则也不至于灰溜溜回到白头村隐居,十年来无人问津,就连一个故交好友都没登门拜访过。
要知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如果老头子真是个盖世豪侠,朋友遍地跑,绝不可能是这般凄凉光景。
只是这里面又处处透着诡异,比如十年时间的重塑根骨,绝对属于逆天手段,又比如只靠习练老君观入门拳法剑法,就让他洞开大窍势如破竹,这都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事。
仔细想来,其实老头表现出的种种不凡,根基都在那手凡脱俗的医术。
李青石之所以洞开大窍势如破竹,他认为是重塑根骨的缘故,因为除了这个,刘北斗并没有传授他高深武学,而能够帮他重塑根骨,靠的也是老头那手高明医术。
所以李青石并没有坚实可靠的证据来推断自家师父的武道境界,但就算抛开武功不谈,只凭那手医术也不至于这么籍籍无名。
李青石想不明白,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能知道师父更多往事。
除了没混出大名堂的江湖人这个形象,李青石怀疑那个皮包骨头的干瘪老头还曾经尝试过考取功名。
因为他懂得实在太多了,忽略那些一眼就能被人看穿的胡吹大气,言语间所透露的广博学识,就算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李青石也能轻易分辨出来。
每次喝酒,老头除了讲那些光怪6离的江湖故事,再就是喜欢谈古论今,针砭时弊。
说起这些的时候,李青石半懂不懂,也不感兴趣,可看着对面那个只剩几颗牙齿说话有点漏风的满脸风霜的老人,他不得不选择做一个安静的听客。
每当这个时候,李青石都会偷偷的想,老刘一定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满腹才学抱负无处施展,所以才入戏这么深,真把自己当成了指点江山手握大权的大人物。
已经到了这个岁数,却只能对着他这么个毛头小子空谈过瘾,李青石难免替他感到心酸。
方宗元提到的这个问题,老刘也曾说起过,而且还想出一个针对这一实情的改善政策,李青石当时没太听懂,他就又换了个故事讲给他听。
干瘪老头当时一口喝干一大碗酒,叹息感慨:“治国安民这个事老子是真不擅长啊,以前知道的那些招数又不能直接拿来用,就这个办法还是刚刚才想起来,可惜老子已经没那个心气去做了,爱咋地咋地,老子本来就是个自私的人,不想管那么多了。”
李青石收敛思绪,又梳理了一下头绪,在方宗元饶有兴趣的目光里说道:“我家那边有一户富贵人家,祖上就很有钱,子孙也兴旺,跟别的人家一样,偌大家业只传给大老婆生的大儿子,就这么一代一代往下传,每代家主也争气,所以家产越来越足,家业越来越大。”
“后来传到某一代,这代家主儿子也不少,他觉得都是自己的儿子,哪个也不想亏待,就把家产分了,一人一份,还给子孙们立下规矩,以后都要照他这么做,不能把家产都传给大老婆生的大儿子。”
“就这么过了几辈,这户富贵人家变成了好多户只能算得上家境殷实的人家,却已经没有一户像他们祖上那样富甲一方。”
讲完故事,李青石学着方宗元刚才的语气道:“为什么会这样,老哥是否能参透其中道理?”
方宗元眼神变得越来越明亮,听完整个故事后陷入沉思,一时有些忘我,没有听见李青石的问话。
大仁王朝上至王室宗亲,下至平民百姓,都将嫡长子继承制视为继承问题的选解决办法。
等方宗元从深思中回过神的时候,左右看不见李青石踪影,向身边老奴问道:“人呢?”
老奴道:“方才已经走了。”
方宗元愣了愣,心里隐隐有些失落,他转身看向滔滔江水,又觉心胸豁然开朗,说道:“这年轻人绝不是简单的江湖游侠,多半师出名门,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老奴想了想,不太确定道:“好像是叫李青石?”
方宗元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重复了一遍:“李青石。”
老奴道:“用不用叫人查查他的底细?”
方宗元沉默片刻道:“查查也好,只怕他不是这景州城的人啊……”
……
李青石不知道师父讲过的这个故事有没有用,见这个跟老刘一样喜欢空谈过嘴瘾的中年书生有点走神,就趁机溜之大吉,毕竟再往下聊就不会了。
第二天,李青石三人按照计划来到白玉山,先在山前山后转了一圈,没现可疑人物,便直奔白玉山庄而去。
到了山庄门口,只见大门洞开,向里张望,看不见半个人影,小雀忧心忡忡道:“少爷,咱们山庄平日可没这么冷清啊,不会真的已经叫青鱼堂的人给占了吧?”
秦伯文皱着眉头,正要说话,门内脚步声响起,片刻后看见一个四五岁小孩身影。
秦伯文愣了愣,随即紧皱的眉头慢慢松开,这孩子是他堂兄秦海清的儿子虎头,既然能在山庄里自由行动,说明情况并不像他们预测的那么糟。
小孩看见他们,先是一愣,然后欢呼一声叫道:“大叔回来啦,大叔回来啦!”迈开小腿朝这边跑来,出了大门,一下扑到秦伯文身上。
秦伯文满脸笑容,将他举的高高的说道:“几个月不见,虎头又长高啦,大叔不在的这些天,有没有听话?”
秦伯文脾气随和,平时虎头喜欢缠着他玩,他也很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侄子。
每次教他站桩,孩子一双大眼就会骨碌碌乱转,站不了多久就会嚷嚷:“大叔我要尿尿!”
教他打拳,说好要打五遍,每次都要讨价还价:“四遍好不好?我还小,不能太累,要不以后就长不高了。”
秦伯文每次都会被他的憨态逗得忍俊不禁,这孩子给他枯燥的修行日子带来仅有的一些乐趣。
虎头被举在半空,一本正经说道:“当然听话了,大叔走了以后,我每天都会来门口转一圈,看看大叔是不是回来了,今天终于等到啦!”
正说着话,一个汉子从门后院中转出身形,看见眼前场景,吓得脸都白了,叫道:“虎头你怎么出去了?”
他是白玉山庄的弟子,今日负责在门口值守,刚才尿急,没想到离开这一会工夫就出了事。
虎头听了这话,小脸有些白,像是闯了什么大祸,有点着急道:“爷爷说过,谁都不能走出大门,我看见大叔一高兴就给忘了,这可咋办?”
秦伯文听得一头雾水,正想问,虎头一张小脸已经转为乌青,随即眼耳口鼻渗出血来,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脸上。